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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（第1页）

杨妃没让宫人服侍在跟前，通通叫守在水榭外。

四下里安静。

水面波光粼粼，光斑浮进了水榭来。

不知是什么勾起了杨妃的哀思，也许是平静的风，也许是无声的光，又也许是同姓之人同宗使她放下了戒备，总之她徐徐与杨筝袒露心迹道：“你知道，我姓杨，是前朝的公主，身份上是有诸多忌讳的。往常在宫里我也不多说什么话，只怕一个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’，早也不打紧，只是我如今有两个孩子，还都是皇子，我总要为他们计较一下前程。”

“今日为皇子、世子们选妃。愔儿还小，才十二岁，不急着这桩事，但恪儿不小了，他早该娶亲的，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，才叫他的婚事拖拉至今。”

“这皇城之中，权贵门庭贵女无数，我全不敢想。文德皇后故去，陛下沉湎哀伤，为皇子选妃他本无意，只是他要顾着前朝和后宫……世上的人，都不容易，真龙天子也一样，我更不想陛下为难。”

杨筝轻轻言道：“所以娘娘为吴王殿下选了弘农杨氏？”

杨妃垂头苦笑：“思来想去，只好选了我的一位宗亲侄女。有长孙无忌在，我儿能娶上哪家贵女呢？不如装傻如他意，也减省陛下的烦恼。我的两个孩子不会去争什么，我从来不求荣华，只求他们兄弟能平安顺遂度过此生。”

“娘娘慎言！”

杨筝情急提醒道，她忙扭头看向水榭外，言语低微，幸好外间的人听不到这些。

杨妃却为她这样一句提点而更觉得她可靠，忍不住拉过她手，细瞧她面目道：“恪儿说你的眉目似我，果然。总想着你亦姓杨，将你作了自家人看待，才敢与你说这些愤懑的话。”

杨筝再瞥一眼水榭外，只是摇头：“我什么也未听见。”

宴席开了，热热闹闹的。

欢笑几巡后，杨妃招杨筝为她斟一盏淡酒，但端果子的嬷嬷不当心撞了杨筝一下，酒水倾在了杨妃身上。

相比于杨筝的惊慌，杨妃则显得从容多了：“不妨事，不妨事，换一身就是了。”

话音落，就向其他众位嫔妃暂辞，可是杨妃离席而去，却把杨筝也带上了。

到了花园里，杨妃回首热闹处，大为松了一口气，她对杨筝说：“我们且慢慢行路。”

杨筝愁容：“可是娘娘的衣裙被酒泼污了。”

“不撞翻你的酒，我怎么脱身？”

“啊，原来娘娘……”

杨妃居然是故意的。

杨筝这时候才注意到，方才端果盘撞她的那位嬷嬷跟出来了，嬷嬷是伺候杨妃的。

“那席上门道多，很费神的，我们别急着回去。”杨妃说。

衣裙是要换的，不过杨妃确实不着急回去，慢腾腾更衣出来，她带杨筝寻湖边一处树荫坐下乘凉。

嬷嬷许是跟随多年的、知心的，见主子和客人歇在此处，遂领其余人等站得远远的。

诚如李恪所言，杨妃不怎么喜欢今日的场合，她苦恼地说：“魏王泰，宠冠诸王，那些命妇都想让自家女儿去做他的王妃。今日来的女子们个个出挑，我在的话就要问我怎么看，暗中角力的人多呢，我可不想去搅惹这种是非。”

她说魏王李泰很得圣宠。

杨筝笑道：“世人言，圣人也很钟爱吴王。”

杨妃反应淡淡：“仅是父亲喜欢儿子罢了。”

杨花落尽李花开。

二人同时沉默了。

杨筝听说过新朝许多的事，她听说李世民曾赞李恪英明果断最像他，可是李世民更爱重长孙皇后，长孙氏与他是少年夫妻，李世民对长孙皇后的儿女们皆是疼爱有加。

文德皇后长孙氏育有三子。

长子李承乾位主东宫，聪敏仁孝，今岁他为母祈福，开始于延兴寺造一切经。

魏王李泰才华横溢，好士爱文，工草隶，是有名的书法家。李世民不仅不舍魏王泰离开自己去封地，甚至还一度下诏想让他搬进武德殿居住，这毕竟不合典仪，终被魏征极力谏止。

晋王治在皇子中排行第九，现年还不满十岁，但他幼而聪慧，且宽厚纯孝，文德皇后故，小晋王悲痛至极，哀思之情打动天子之父，李世民多次亲自安慰，对他也愈加宠爱。

至于李恪……

李世民的确至多只能如父亲喜爱儿子一样喜爱李恪，他若给李恪更多的偏宠，长孙家不会愿意，众朝臣也会谏言不休。

杨筝忽而想起凤三娘，三娘郑重告诫，叮嘱她不要学做义成公主。

她抬眼望着杨妃的侧脸，杨妃是那么的美丽端庄，又是那么的温柔大方，她教养出一个天心明月般的的儿子，品貌皆胜于众人，可是李世民不会立她为后，更不会册立李恪为太子。

大唐有一个长孙家，还有一班折于文德皇后良佐贤德的老臣——身为杨皇之后，是杨妃和李恪母子天生贵胄的原因，亦是他们权力地位被禁锢，不能更往前一步的原罪。

“你瞧呀，那里开了一朵红莲！”

杨筝正出神之际，杨妃兴奋抓住她的手臂摇了摇。她循声看去，青嫩莲叶间果然藏了一朵娇俏的莲花。

杨妃站了起来，她回头问道：“你觉得今日宫中的点心好不好？”

杨筝不明为何突然有此一问，但还是坦诚回道：“那些是我没吃过的，个个精巧甜软，都是很好的。”

“不够好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今日翡翠酥都没做，大概嫌费事吧。”

杨筝说：“吴王殿下曾经赠过我一盒翡翠酥，确实比今日的点心好吃许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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